郭如龙眯着眼良久不语,忽道:“没有异样便是最大的异样。”
周无忧立时明白了,脸微一红,道:“是我疏忽了。可刘先生这病,却捱不得了。要不咱们在这里歇到天黑再进镇子?”
郭如龙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林中找了条小溪,周无忧喝了个饱,又用大叶子盛了些水来,给郭如龙饮了,再掰开刘先生的嘴,灌了几口进去。刘先生呛着咳嗽了一阵,复又沉睡过去。周无忧和郭如龙都各自倚在树干边,听着蝉噪,默然不语。
这两日紧张的逃命奔波,一刻都不得闲下来,昨夜在四海客栈,也是直接倒下便睡着了,此刻略微恢复了点精神头的周无忧倚在林中歇息,忽然一句唐诗涌上心头:“蝉噪林逾静”,不由失笑,自己何时有这份雅致了?
各种往事纷至遝来:前世课堂与同桌女生划的三八线这般清晰,恍如眼前;写字楼里忙进忙出的白领,慢镜头般一一闪过;灯红酒绿夜场中的放纵,那种空虚感再次涌上心头;直到今世的种种,还有寻仙问道的梦想……如今却父母双亡,田庄也回不去了,自己也成了燕逆,一路逃亡至此,甚至,昨夜还亲手杀了人!一边回想,一边苦笑,各种滋味交织着,半梦半醒间,不知今是何时,此是何方。
待天色已黑,两人重又起身,抗起兵刃,背上刘先生,沿树林往金堤镇摸去。没敢沿官道入镇口,而是绕道镇外田埂边,踩着田地,深一脚浅一脚,从东南方进到镇内。镇上家家户户都已闭门,偶尔有一二行人路过,两人都不敢大意,借助房屋街角的隐蔽黑暗处躲过。
周无忧前几年四处拜访僧道时路过金堤镇,曾见过这里有一家药铺,引着郭如龙到小镇东头一条短小的街巷,沿街是一排店铺,都已关闭歇息了。街巷漆黑一片,仔细上前一一辨认牌匾,找到了这家药铺,上前叩门。
里面人显是并未歇下,立时在内回应:“谁啊?”
周无忧道:“抓药的。”
里面人不耐道:“今日已歇,明日再来。”
周无忧忙道:“病情危急,高烧不退,实是耽搁不得,还请劳烦大驾。”
里面有人叨咕了两句,却见一片门板被推到一旁,一个头戴方巾的身影探了出来,没好气道:“进来罢。”
郭如龙背负刘先生先闪进药铺,周无忧紧随其后,回过身来将门板重又合上,方自松了口气。
一进店铺,见柜台后一排排药柜,散发着浓烈的药味,柜台上点着油灯,一把算盘和一堆帐本凌乱的放置其上,看来这位正在盘帐。
郭如龙将刘先生放在椅中,向那人抱拳道:“先生可是药铺掌柜?我家兄弟高烧不退,望请先生看看。”
一般小镇上的药铺还兼医馆的功用,药铺掌柜也都粗通医术,小灾小病却也尽看得的。灯光下只见那位掌柜腮下短须,脸颊尖瘦,小眼如豆,闪着精芒。
他也不多话,将油灯挪至椅旁,借灯光查探了刘先生面色,又给刘先生切了脉,问了问刘先生的病症表状,道:“面色青白,脉象虚弱紊乱,是否长时淋雨?亦或太过疲劳未及调养?心脉也有损伤,当属焦虑所致。”
郭如龙和周无忧相顾对视,暗道:“这小地方的先生居然也如此高明。”
那掌柜随手写了张方子,在灯下想了想,圈改了几处,道:“开些散发的草药,服上一剂,先将烧退了,再以红枣、枸杞炖上一锅鸡汤,便能补回来。但还需到府城正经医馆找医师以针灸之术施治,否则将落下病根……不用多说,我虽懂切脉,却不曾给人用过针,这却是不敢乱来的……其后还需静养三月,其间不可视事,不可操劳,若钱钞足够,再用几根老参进补。可都听清了?”边说边在柜上抓好一包草药,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