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名:第九十四章:动之一毫,还之一粟
她眯了眯月牙的眸子,像极了冬日的冰凌:「我家男人说了,动之一毫,还之千粟。」素手,捂着心口,她语气恶劣了不少,「那毒差点要了我的命,我心口到现在还疼着,你觉得这笔帐,我会就这么扯了?」
他猛地抬头,迎上她冷冷的眸,胭脂下,似乎看得出苍白。
这个女子,算的是昨夜的帐。她斤斤计较、锱铢必较,那双眸子竟是如此黑白分明。
昨夜,确实是一场扯不清的帐。那样的毒,心口大概很痛,就像昨夜他那般。
御赐贡酒天家十皇妃,杯酒之后,她倒下,嘴角的血,染了她一身白袍。
有生以来,第一次,风清的战神那样手足无措,傻傻地看着她倒下,就像天塌了,耳边全是嗡鸣,他突然很想抱抱她,抬起步子,却似乎有千金重。
「容浅念。」
「容浅念。」
「……」
一直没有人应他:「容浅念。」
伸手去碰女子的脸,落了空。
萧殁来了,紧紧将女子抱在怀里,吻着她耳边,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我来晚了。」
要是平素里,她一定会依着性子与萧殁痴缠,只是那时,她还是毫无生气,眼睛紧紧闭着。
当着风清百官,萧殁冷冷的眸睥睨,他说:「动之一毫,还之一粟。」
他说:「她若有事,我要你萧家千万子孙来陪。」
这话是对着风清龙椅上的人说的,像个王者。
所有人都静默了,看着萧殁抱着女子转身,白衣竟是森冷,一如地上的血迹,让人不敢直视。
人走了,留殁王的轮椅泛着冷幽的光,染了血。
然后铁衣卫包围了长信殿,风清帝君,落了个阶下囚的下场。
「他的腿……」慧帝瘫软在龙椅上,浑身都在颤抖。
原来,萧殁一双腿伪装了十年。
然,他无暇思考,走到龙椅前,看着那颓败的帝君,他的父皇,他一字一字问:「父皇,你非要她死吗?」
慧帝冷笑着,神情有些狰狞:「何止朕,要她死的人太多。」
他也冷笑着,沉默了很久,跪在龙椅前。
「她若死了,儿臣」
话,留了三分,他懂,他的父皇也懂,那是威胁。
还好,她现在活生生站在眼前,还是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
他的眼凝着她的脸,细细看着:「你不会死了是吗?」
问得莫名其妙,语气还有些微颤。
容浅念笑,眼睛像极了古墨染的玉,说:「祸害总是会遗千年的。」
第一次庆幸,有个女子,是祸害,尽管,祸害着他,祸害着他萧家的天下。
萧简转身,只留了一个字:「撤。」
身后,女子笑语嫣然。
战神夏王,败,於容九。
「殁王妃到!」
一声传令后,死寂的长信殿大乱。
「青将军,王妃,王妃往长信殿来了,仪仗队现在就在殿外。」
楚林的话刚落,慧帝重重冷哼:「殁王妃?朕若不认,她到死也成不了萧容氏!」
「哈!」女子一声大笑后,恶狠狠,「那老娘就先弄死你。」
慧帝脸色铁青,抬头,门帘撩起,红色的衣衫,张扬得刺眼。
这个女子,欲除,而不得。慧帝指尖掐进了皮肉,眸中尽是狠厉。
她走近了,依着屏风,手里卷着流苏,毫不忌讳地扯了盖头:「就是你死,墓碑上,我容浅念也是以殁王妃之名。」
话罢,众铁衣卫半跪於地:「恭请王妃。」
慧帝拍案站起。
哟,这就听不下去了?她还没玩够呢。
撩起裙子,她一只脚踩在龙椅上。
娘呀,这厢,太狂了,太目中无人了,这龙椅是能随便踩的吗?
十二十三楚林楚夜等,傻眼了,慧帝气得直哆嗦:「你」
她用不痛不痒的语气截断:「你说我敢不敢?」笑了笑,「给你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风光大葬。」
容九手上,平白多了一根森白的银针。
这下,没人喘大气了,生怕这姑奶奶手一抖,给风清换了天。她是真敢!
慧帝怒极,反笑,阴冷的眼:「你敢,但是你不会动朕,你担得起这弑君的大罪,萧殁也担不起弑父的大不敬,若将一日他称帝,便是我风清第一位谋逆造反的皇帝,朕风清子民就是一人一指点,也能戳穿他的脊梁骨。」
她乖张,为所欲为,软硬不吃,萧殁,是她唯一的软肋。
慧帝,倒是会攻心。
只是,攻心?她也会玩,而且,玩死人从不偿命呢。
她笑得狡邪,像只狐狸:「你觉得会有人有那个胆子?或者,你觉得我吃素?退一万步讲,你认为我家男人会在乎?还是会坐以待毙?一个王朝的更替,后人永远都只记得睥睨天下的成王,而不是葬於骨枯败寇,至於那被戳的脊梁骨,」她嗤笑一声,「皇上莫不是忘了,历史都是由王者执笔的。」晃了晃手上的银针,她浅笑的模样无害极了,语气邪气,「信不信,今天本王妃就是一针扎死你了,照样可以在史书上记上一笔,就这么写:殁王大喜,慧帝喜极而衰。」
十三没忍住,笑喷了。这话,绝了,不气死人,怕是也要人吐上几口血,内伤不轻。抬眼望去,慧帝喉头滚动,唇色发白:「你你」
这是内伤了吧,口齿都不伶俐了。
不过,有人还没玩够呢。
容浅念随手将银针插进了发间,无关痛痒的语气:「不过你放心,本王妃不会让你这么早去下面报道,不然这独角戏本王妃一个人演得多没意思。」一个翻身,她躺在了龙椅前的案桌上,撑着脑袋晃荡,扬扬下巴,「我只问你,昨夜,那鸳鸯子母壶里的酒到底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慧帝片刻沉吟,她懒懒接过话继续,依旧笑弯了眸子,「当然你可以装傻充楞,不过,我这人只给人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
话已至此,装傻充愣有用?对上容九,她太精明,装傻充愣太愚蠢。
慧帝直言:「朕确实动了手脚。」
容浅念横了一眼,手指一劈:「你个老不死的,果然是只黄鼠狼。」
慧帝脸更青了,这普天之下,只有这个女子敢这么指着他的鼻子骂粗。慧帝冷笑:「只是朕下的不是毒,而是一壶芜子汤。」
容浅念白眼:「老娘当然知道不是毒,你还没有那么蠢。」
慧帝气得无语凝噎,她又骂道:「尼玛,还好被某个龟孙子换掉了,不然你萧家没准就要断子绝孙了。」
椒兰殿的诸位听之,面面相觑:这话没错,这位是个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的主。还好阴差阳错,芜子汤被偷天换日了。
不过,这慧帝真阴。容浅念剜了一眼:「老不死的。」
十三又喷了,连元帅大人也松了挠着蝴蝶结的爪子,作欢呼状。
「要你死的人比比皆是,朕只是失望有人借了把刀都没能要了你的命。」
容浅念笑着接话:「放心,我一定会趁死之前为你披麻戴孝的。」
「你!」慧帝被噎得青筋爆出,四肢发抖。
什么叫气死人不偿命,这就是。
容浅念翻身站起来,捋了捋压皱的衣衫,倒上一杯茶,递到慧帝眼前:「父皇,这媳妇茶,是自己动手呢?还是要臣媳灌呢?」
不需要怀疑容九胆大妄为的程度,这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慧帝哑口,颤着手接过,手上筋脉凸起,反笑:「好,很好。」仰头,一口饮下,生生咽下。
她笑,一把盖住盖头:「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