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千峰似剑 三百年的路太长了,我第一次……(1 / 2)

社稷山河剑 退戈 6134 字 2个月前

禄折冲猛然惊醒, 虚汗淋漓。手臂高抬一挥,撞到了墙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屋内被白重景点了盏灯, 青年守在孤灯前, 两手环胸,对着那点火焰出神地望。

屋外是亮堂的光色, 室内则是驱不散的阴冷。有着与世隔绝的昏暗。

白重景听见动静, 反应慢了一拍才转过身, 看向床上的人, 犹豫一瞬, 从桌上倒了碗水, 端到禄折冲面前。

他拖了张小木凳, 将水碗放在上面, 不去看禄折冲艰难起身的狼狈模样,回到那张四方桌前。准备坐下时, 耳朵微动,听见了外头阵阵吵闹的喧哗, 推门出去,朝着少元山的方向长久伫立。

等白重景一身热汗地回到屋内,禄折冲已经喝完了水, 胸前的衣襟被打湿一片, 邋遢地粘在身上,半躺着粗重喘息。

白重景静静站着,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闷声开口“你输了。”

过了会儿,又改口说“我们输了。”

禄折冲低声自语道“我没有输”

他周身妖力浓郁,不自觉地外溢。又因斩断龙脉的山河剑被取走, 一股新的、微弱的生机,开始反哺他近乎枯竭的身躯。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些断断续续的片段,里头尽是倾风孤寂而坚挺的背影。或立于飞霜,或思于黄昏。

她身后的城镇灯火闪烁,零星几点的烛光随着路上飞扬的沙尘,如星火燎原,变得繁盛而热闹。

清冷的山道上,背负长剑怀志而来的勇士一位接着一位。如江河入海,追随在她身后。

禄折冲气息运岔,胸口巨痛,弯下腰呕出一口淤血。

他缓了缓劲,闭上眼睛,凝神操控起远在都城的那具傀儡。

傀儡步伐急促地穿过回廊,冲向书房,拾起桌上公文。待批阅完最上方的十几回信,不知是喜是怒,激得他怪笑两声,心神牵动间又吐出一口血,这回彻底晕死过去。

妖境都城的楼阁比昌碣的要高壮许多。一座依山而建的华美宫殿,甚至好似能直入云霄,不真实地坠在天边,连路边栽培的树木,都显得灵气逼人。

倾风站在城门,远远瞧去,对比试炼中见过的那座古老都城,已全然看不出三百年前的原貌,只叫人啧啧称奇。

倾风没见识地在街上逛了一圈,察觉城中气氛有种剑拔弩张的凝重。

想是禄折冲已将龙脉垂危的消息如实告知百姓,一路游览所遇的人群,皆在忧心忡忡地探讨来日的安排。倒不至于动荡慌乱。都城百姓对禄折冲的治理,似乎颇有信心。皆在耐心等待官吏议出定论,再布告天下。

走得累了,倾风选了间无甚出奇的客栈,坐到一楼临窗的位置,点了碗面。

小一刚端了面上来,周遭的客人便相继起身离去,行色匆匆、面有惊惶。下楼梯时几人险些发生推攘,堵在后面的宾客,不时隐晦地拿余光瞟向倾风。

从倾风走入客栈到此时,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客栈四周已充斥满大妖的妖力。

房梁、窗外、大厅,以及对面那来不及收拾碗筷的木桌,都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现了一道陌生的人影。

倾风自顾着吃面,恍若未闻,只是在瞧见一人轻飘飘地落在窗外的瓷盆上时,抓着筷子往下一点,不悦朝那人道“那个谁,下来,别压坏了人家东西。”

对方真听她话,身如一片鸿羽,从花盆上跳了下来,直愣愣地杵在倾风身侧,盯着她大快朵颐。

倾风泰然自若地吃完一碗面,又端起茶水喝了两口,才惬意地翘起腿,拍拍桌上的木剑道“也别浪费时间了,直接喊禄折冲来。”

不知是谁人接了一句“好大的口气。”

“自然是有点底气在,才敢说这样的大话。”倾风缓缓起身,笑道,“禄折冲该是已经知道了,何须多此一举,走这过场”

倾风说着一脚蹬开身侧长凳,明暗处少说几十名大妖,纷纷如临大敌,一同释放出震慑的妖力,只要见倾风稍有异动,便拔刃张弩,凌厉而发。

倾风抬手朝虚空一抓,一股堂皇而威赫的剑意无端凝聚于她手心,骤然盖过了大妖们无形的威慑。

现场静得落针可闻,唯有倾风一身潇洒的疏狂,抓着山河剑挽了个剑花,平易温和地看着几人微笑。

楼梯下传来节奏分明的脚步声。

人影未至,守在扶梯旁的大妖已恭敬朝后退去两步,弯腰行礼相迎。

与问心试炼中那个差点被倾风一掌拍死的“一郎”有七成相似的青年,穿着一身水蓝长衫走了上来。眸光幽沉地与倾风对视。

“听说两把剑都可以杀你。你更喜欢哪一把”倾风左手抄过那把木质长剑,与山河剑并在一起细细打量,忽然无辜一笑,说道,“哦,忘了说,好久不见啊禄折冲。真是命运弄人,没想到我活着回来了吧”

禄折冲默不吭声地看着她,半阖的眸光毫无波动,底下是不加掩饰的苍然与冷意。

倾风见他反应沉闷,将手中山河剑散去,木剑也丢回桌上,无比真诚地摊开两手道“我不是来自寻苦吃,开个玩笑而已。禄折冲,我是来找你借人的。”

她重新坐了回去,一手搭在桌上,说“我走过了身后林身后林就是你意念显现在巨木妖域之中的那片迷瘴。说实话我是挺佩服你的。三百年的路太长了,我第一次觉得长生不好,我可能走不了那么远。以前我对你是有一点小觑。可惜的是,在大道之前,你选择了左边,而我选择了右边。我们都是选定道路后绝不回头的人,只能一往无前。你我之间又只能有一个对,那错的只好是你了。”

禄折冲的傀儡冷笑着应了一句“你特来挑衅我”

倾风叫屈道“方才那几句,我分明是在夸赞你。只是我这人实诚,不大会吹捧。”

禄折冲朝她走近,两指往桌角上随意一按,再抬起时,木板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他漫不经心地说“两境剑主呵,你既亲自送到我面前,我也可以直接将你制成傀儡,届时哪怕龙脉消陨,我亦可以用山河剑庇佑住更多的妖境百姓。陈倾风,你是洗干净了脖子,好心来提醒我的”

倾风自信笑道“你想得真美,真要动手,先死的人一定是你。”

她端起桌上那杯未喝完的水,一饮而尽。反盖到桌上后,用手指敲击着杯壁,姿态闲适地看着他。

一众围观的大妖听得满头雾水,不敢放松心神,可听着倾风的豪言又忍不住嘴痒,讥诮道“未免自视过高了,就算是剑主又如何十个八个能杀,百个千个也能杀吗”

倾风古怪地看向他们“我杀你们做什么我只是想借你们去少元山,帮忙压制龙脉的煞气。”

她一脸欠揍地宽慰道“别太瞧不起自己,把自己说得好像砧板上的瓜菜一样,送我面前一刀一个地剁。那我还不乐意呢。”

众人听得胸口直冒邪火,看向静默下来的禄折冲。

禄折冲似有所感,微微偏过头,阴沉着脸扫了眼空无一人的左侧。

千里之外,潮湿旧宅内,轻重不一的叩门声从带着裂纹的门板外响起。木门的晃动拂起地上厚重的灰尘,自缝隙里透进的摇摇欲灭的火焰。

室内是无边的寂静,连呼吸声都被沉闷的空气压了下去。

来人起先还保持着稳重,到后面愈显急促,已是两手交错着大力拍门。

没持续多久,大抵是被人教训,“啊”了一声停下动作,规规矩矩地缓敲了三下。

白重景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握紧双拳,手臂上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吱呀”一声,来人直接将门推了开来。

一穿着草鞋的小童率先迈过门槛,大摇大摆地朝前走了两步。嫌屋内光色不够,又回头将门推得更大。

他弯腰抠了抠腿上发红的蚊子包,被灰尘呛得鼻痒,连打了两个喷嚏。在屋内一人之间转了一圈,自发走到白重景身前,熟稔拍打着对方结实的肌肉,略有些嫌弃地道“村长,你怎么长这样了啊你大变样了”

说着将脸凑上去蹭了蹭,把刚流出来的鼻涕全抹到了白重景的裤子上去,大发慈悲地给了句宽慰“不过还行吧。”

白重景懵了。迷茫抬头,看向紧随而来的林别叙。

林别叙一脸欢喜的模样,真诚地胡扯道“许久不见,白将军。不请自来,找将军叙叙旧,不介意吧”

白重景不给面子,硬邦邦地吐出一句“我有与你有什么交情好叙旧的”

“咦”

林别叙一低头,白重景就觉得不妙,果然这厮顶着他那张俊逸拔俗的脸,惆怅不已地控诉道“白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你深夜来我房中找我解惑,倾风师妹不满要将你赶出去,还是我好话说尽,才将她劝了下来。”

小童闻言退了两步,歪着脑袋重新打量起白重景。

白重景莫名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也皱着眉与他对视。

小童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一本正经地说“我娘说过,忘恩负义的人”

他有点忘了后面的话,顿了顿,自己胡诌出一句“要被倒栽进土里一百年你完了”

林别叙推了自己徒弟一把,掰正他的肩膀,说“你认错人了。那个才是你爹。”

小童望向躺在床上,半幅身骨已装进棺材的垂朽老人,表情有些崩裂。

桃桃坐在门槛上晒太阳,也挺直了背,震撼地发出一声“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白重景几步迈过去,阻隔了众人视线,“林先生,我尊称你一声先生,可你若想在我活着我的时候杀了他,怕是没这个实力。还得多带些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