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玦回过神来,转身往他宿处行去,走出两步,沉声问道“英王府可有来信”
南阳郡英王府中,灯火通明的正殿中,气氛却显得冷凝。
英王周鼎坐在上首,屏风后却不时有压抑的哭声传出来。
哭的人正是世子妃。
世子妃一哭,她所出的四岁的长子也哭起来。
世子周泰忙命仆妇把长子带下去。
除夕之夜,男女分了两桌吃饭,虽然屏风后始终无人走出来,也有旁的姬妾低声劝说的声音,但是谁都知道那哭泣的人是世子妃。
世子妃在哭她新死的父亲。
这无疑是不合时宜的。
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并非不能理解。
世子妃又是老王妃还在时,亲自定下的,世家名门出身,也有这底气在除夕夜哭一哭。
屏风外一室寂然,那世子妃呜呜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出来,像是某种严厉的控诉,又像是在唾骂外面这一桌子的男人。
她的父亲丢了性命,他们却只能坐着接受。
在这哭声中,世子周泰坐立不安,几次想要站起来请罪,却又在父王过分肃然的面色下,不敢有所动作。
底下周安倒是不慌不忙,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站出来充好人,低声道“大哥,不如让嫂子先下去歇着。毕竟嫂子身子重要,若是再伤了腹中的孩子”
“你去告诉世子妃。”英王周鼎终于开口,蒲扇般大的手掌按着发痛的膝盖,眯眼冷声道“本王一定给柳亲家要个说法。人岂有白杀的总要付出代价。”
这话叫人不寒而栗。
杀柳猛的,看似是四公主,可背后的政令是皇帝在推行。哪怕不往深处想,那也是公主殿下呐。
世子周泰一愣,此时来不及细想,忙应了,起身命仆妇送世子妃回去。
世子妃虽然在屏风后的餐桌上,但英王的声音宏亮,早已透过屏风传到她耳中来。
她要的正是这样一个许诺。
目的达成,她也顾及腹中胎儿,便不再久留,哭声低微下去,一手拿帕子遮着半张脸,一手搭着仆妇,从侧门中退下了。
一时年夜饭散去,世子周泰回到房中,埋怨道“你为何今夜当众哭泣我不是说了,你若是心情不好,索性就推说身子不舒服,留在房中歇息。你月份大了,府中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为什么偏偏”
世子妃柳氏正对着镜子卸耳环,本来孕中便面部浮肿,又哭了一场,眼睛肿的只剩了一条缝。初时或许是假哭,可后来触动真情,就成了真哭。
此时,她那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却放出冷的光来。
她冷漠而又嘲讽道“若早知你是这样无用懦弱的性子,我便是留在家中做道姑,也不会踏进你们家门来。”
世子周泰一噎,有些难以置信。
世子妃乃是母亲尚在时,给他定下的婚事。自成亲以来,世子妃宽容大度,主持家事更是井井有条。
小夫妻从来没有红过脸。
世子周泰因为太过错愕,起初只是愣住了,待到明白过来,整张脸都胀红了,指着世子妃,道“你、你、你”
“我怎么”世子妃柳氏从妆镜前,坐着转过身来,宽去外裳后,凸起的小腹便愈发明显,径直对着他道“你恼了要杀我杀了我,我便去地下见父亲去,告诉他,是他的好女婿送了我一程。”
世子周泰倒退一步,又惊又怕,上下打量着她,半响道“你是伤心过度,失了常态,我不跟你计较。”
世子妃冷笑一声,道“凭你也配让我计较”
世子周泰盯着她,看着那张孕中哭后不再美丽的脸,有些嫌恶地挪开目光,以一种非常宽容的语气道“你在房中怎么闹都好,怎么骂我也罢,我都不跟你计较。但是你不能再往外面去挑事儿,撺掇着父王做些危险的事情你可听到了”又道“你若是不高兴,我派人去请你娘家的妹妹来说话。”
世子妃冷眼看他说教,在他停下来之后,红唇轻启,慢悠悠道“早知你是这样的软蛋,我嫁给你,不如嫁给你父王,做你的继母。”
世子周泰大惊,他素来端方正统,何曾听过这样悖逆枉顾伦常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世子妃道“你疯了你真是疯了”他拂袖而去。
世子妃柳氏听到他出门后怒气冲冲吩咐仆妇的声音,“看着世子妃,不许她出来。”
她冷嗤一声,她嫁的男人,就只有这点本事。
与英王府中世子夫妇的嫌恶争吵不同,襄阳城公主府寝殿中,另一对小儿女却是正恩爱。
穆明珠完成一桩大事,脚步轻松回到寝殿,梳洗过后回到内室,就见淡粉色的床帐低垂,听到她的脚步声,帐中人坐在里面,从那垂着的纱幔间露出脸来。
少年眉目如画,含笑望着她,正是齐云。
穆明珠轻轻掩上内室的门,有种偷欢的刺激感,快步走上前两步,捧起他的脸,笑道“往日怎么哄,你都不肯上床,怎么今日自己上来了”又故意坏笑道“可是自己想通了”
齐云跟她亲近了好几个夜晚,从前听她说过的全部话语加起来,都没有这几晚听到的甜言蜜语多,然而仍是未能习惯公主殿下故意轻佻的用词。
他垂了睫毛,轻咬下唇,努力不让羞涩的表情露出来,一本正经解释道“方才樱红忽然进来收拾,我来不及出去,怕给她看到,便躲了进来。”
“那她看到你了吗”
“大约只看到了床帐轻动,知道这里面有人,不曾看到我的脸。”齐云轻声道。
穆明珠再忍不住,笑着亲亲他的脸颊。
她那日心血来潮,在书房第一次见了齐云之后,说要把他藏起,做她一个人的宝贝。她当时只是一时兴起,也就是为了那片刻玩耍。可是齐云却是听进去了,此后时时刻刻都记得,来去都走窗户。因为她跟樱红一向亲密,最开始一两天,樱红入内汇报事情,齐云躲避不及,也会背转了身子,又或是拿纱幔略作遮挡。待到一两日过后,樱红也了解了情况,每次入内之前都会先通报,也就没有出现对面撞见的情况。如此十数日下来,齐云竟始终没有暴露身份,真成了她一个人的宝贝。
穆明珠闪身坐入床帐内,随手又掩上床帐,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中,捧着齐云的脸,轻声笑道“你怎么这么乖呀”
齐云被她捧着脸,无法隐藏表情,露出羞涩的甜笑来。
穆明珠细细看他的模样,少年其实生了一双桃花眼。可是说来奇怪,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冰冷又阴沉,叫外人一见便不敢靠近。可是一旦笑起来,桃花眼的优势便完全发挥出来,甜的夺人性命。
“殿下今夜还顺利吗”齐云轻声问道。
穆明珠笑道“顺利呀,有你提前做的攻略在,怎么能不顺利”她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在我之前多久回来的”
齐云微微一愣。
穆明珠却好似猜到了,道“你该不会是跟着我回来的”
齐云垂眸看向别处。
穆明珠明白过来,齐云一路跟着她回来。她梳洗用时比较久,所以反倒是齐云先入内室。
在她入内之前,齐云不知在何处已经梳洗过了,脖颈散发着皂角的清香。
穆明珠想到少年悄悄跟着她,又提前做好准备躲在床帐中瞪着他,手上便有些不安分,原本绕着他的衣带在玩,此时轻轻又勾又一扯,便给他解开来。
齐云慌忙去按她的手。
穆明珠吃吃笑,道“屋子里热,把外裳脱了。”
她的理由很正当,又让齐云不好再阻拦。
外裳除去之后,少年一袭雪白的中衣坐在她面前,垂着眼睛,是一贯羞涩的模样。
穆明珠的手指把玩着他中衣的系带,笑问道“还热吗”
齐云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来,还热,非常热,浑身都滚烫。
可是他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今晚是新年,”穆明珠轻声问道“你给我准备新年礼物了吗”
齐云稍微清醒了一点,抬眸看向穆明珠,像是有点懊丧。
穆明珠腹中暗笑,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安排他在外面做那么多的事情,哪里还能记得礼物她正待说“把你自己作为礼物送给我”这种话。
却听少年懊丧道“准备了。”他垂眸看向褪下的外裳,伸手在里面摸索着,半响,捧了什么东西出来,犹豫地送到她面前来,小声道“压坏了。”
那是一朵以红纸剪出来的牡丹花,很精巧,像是什么专业匠人做出来的。
穆明珠微微一愣,接在手中打量,考虑到齐云的性情,道“你做的”
齐云轻轻点头,可惜公主殿下一来拉他的衣带,便叫他什么都忘了。
穆明珠把玩着那支纸牡丹,笑问道“为何送我这个”在那么多可以选择的礼物中。
齐云沉默一瞬,轻声道“小时候新年,臣父亲总会亲手剪纸花送给母亲。”
穆明珠又是一愣,抬眸看向少年认真的神色,忽然觉得手中的纸花沉甸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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