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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玺记 石头与水 8451 字 4个月前

“娘娘吩咐,请长史到书斋说话。”

院中花木凝霜积雪,几条直通廊下的路扫的干净,几许零星雪片而已。华长史随这婆子直接到正房最西面儿的屋宇廊下,竟未曾在外停留,直接就有侍女出来请华长史进去说话。

华长史心中更添慎重,何事这般要紧,令娘娘急召。

除了正对的琉璃棱花窗,三面皆是书房,李玉华坐在穆安之并不常用的书案后的熊皮太师椅中,待华长史见过礼,李玉华道,“长史坐吧。”

华长史注意到李玉华身边的侍女捧上茶后便退了出去,华长史连忙道,“娘娘恕罪,臣乃外臣,不好与娘娘独坐。”

李玉华吩咐一声,“云雀,那你便留下吧。”

云雀遂侍立在侧。

华长史微微欠身,李玉华道,“我是有件事想跟你打听,这几天殿下在衙门可还顺利?”

“并无不顺。”慈恩会案与朱氏案后,朝中对三殿下的风评已经克制许多,眼下刚刚结案的郝氏杀人案,虽则三殿下性情一如既往的独特,华长史相信,公道之人已经开始认可三殿下的才干。眼下应该说是三殿下局面大好,就是三殿下的独特性情,从长远来看,於三殿下也是利大於弊。

华长史奇怪李玉华为什么会这样问。

李玉华继续说,“长史司最近可有什么事。”

华长史道,“大大小小的事每天也有二三十桩,帖子回书都是报到里头得娘娘或殿下的吩咐,长史司公文回函。另外也没有旁的事……”

华长史突然心中一跳,昨天还有一封兵部驿馆派来的书信……

李玉华眉心一动,双眸捕捉到华长史的犹豫,立刻追问,“究竟什么事?”

华长史不知该不该说,毕竟长史司是侍奉殿下的,必以殿下为主。殿下万一不想娘娘知晓,他说了岂不违背殿下心意。李玉华瞥着华长史的老脸,“再亲不过夫妻,你不说小心我以后吹枕头风。”

华长史哭笑不得,“娘娘您这是在威胁老臣。”

“是啊,到时三哥追究你,你就说是我威胁的好了。”

华长史明白李玉华起疑之时就不能再隐瞒此事了,“昨天有一封兵部驿馆派来的书信,上面的封泥印章是从北疆来的。”

李玉华想了想,木香姐不知道她嫁给穆安之,应该不会从北疆写信给她,那这信必然是裴状元的。李玉华和颜悦色的对华长史道,“有劳长史,我知道了。”

打发了华长史,李玉华思量一阵,令人备了穆安之向来喜欢的羊肉锅子,中午一并放在食盒中给他送去。晚上的饭菜也格外精心,一桌子都是穆安之喜欢的菜。

穆安之心思细致,笑笑,“这么丰盛,可是有什么喜事?”

“没喜事就不能丰盛了?这不快过年了,好东西也不用都放到年根底下再吃。”李玉华体贴的给穆安之斟酒,“天气冷,喝些酒活血脉。”

穆安之瞥见李玉华关切的神色,略饮些酒水。

待晚上二人读书时,李玉华才问穆安之,“是不是裴状元出事了?”

穆安之脸上的惊愕一闪而过,他慢慢的把手中的书卷合拢,“没什么事,你没听小九叔说么,如玉在北疆挺好的。”

“我就是听小九叔说过才更担心,看你早上就神思不属的,裴状元信里写了些什么?”

穆安之平静的说,“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李玉华追问。

穆安之令小易取来信匣,亲自打开,把信递给李玉华。李玉华很意外穆安之竟然亲自把信给她,一时竟没有去接。穆安之放到李玉华手里,示意她自己看。

李玉华匆匆读过,信里其实也没写什么,大致就是一切安好,然后问候穆安之平安的意思。李玉华不解的捏着信笺,“这信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穆安之取回信笺,两折后重新放回信皮,淡淡道,“只是除了这封信不是如玉写的外,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不是裴状元的信?”李玉华眼珠子险没掉下来。

“信皮上的字是,信笺不是。信笺上的字是仿的。”穆安之眼中升腾起淡淡冷意,重将信锁回信匣,“这信约摸是给我个警告。”

“警告什么?”

穆安之唇角蕴着淡淡不屑,“看你怎么想了,要是心窄的把自己郁死也是有的。没听过那惊弓之鸟的故事,惶惶一只带伤的孤雁,听到箭弦声就可能吓的掉到地上,成为别人的猎物。这信,就是一声箭弦。”

“那这算计我们的人可是想错了,三哥你有我,我也有你,我们可不是孤雁!”李玉华一脸认真的紧紧握住穆安之手,手握的非常紧,想通过自己的手传递给三哥自己的鼓励和力量。

穆安之觉着心中像有一簇小小的微火,在这严冷的深夜,只要望见这束火光,整个人都会从心底温暖起来。

眼眸中的冷意似被春水融化的坚冰,消融不见,穆安之笑着点头,回握着李玉华的手说,“是。我还有你。”

“我一辈子都会跟三哥你在一起,不论什么时候,咱俩同进同退。有难处,咱俩一起想法子。有坏人,咱俩一起对付。过日子可不就这样,一定会有沟沟坎坎,翻过一山还有一山,泅过一河还有一河!只要活着,就得过!”

李玉华神采弈弈,眉宇间蕴含着凛凛斗志,如同一株风雪中的劲松翠柏,风雪难侵,冰霜不败,“我还就喜欢这不好对付的,一打就倒的,胜了也没成就感!”

能在兵部驿馆神不知鬼不觉换了皇子信件的人,能有谁!

答案不言而喻!

☆、八八章

当穆宣帝私下问及穆安之信件之事的时候, 穆安之脸上明显闪过惊愕:

“陛下怎么知道的?”

“你媳妇私下同你皇祖母说的。”穆宣帝说话的同时, 一双锋利的凤目紧紧攫住穆安之的神色。穆安之心下冷笑,兵部一向是陆家地盘, 因他与陆家不睦, 难不成他就会说这样的谎话?

穆安之心亦极快, 他嘴里抱怨着, “这丫头少叮嘱一句都不行,大过年的,何况一封信自北疆到帝都, 要经多少人的手, 查也无从查起,跟皇祖母说也无非就是让老人家跟着生气。何苦来哉。”

穆安之刚刚的惊愕与如今的抱怨都被穆宣帝看在眼里, 穆安之的确很少去跟蓝太后说这些琐事,倒是李玉华那性子,就是在穆宣帝跟前也爱告个小状什么的,标准的妇道人家。看来这事穆安之的确不知, 穆宣帝却是道,“寻常信件无妨,可你堂堂皇子的信都有人敢动手调换, 什么时候军中八百里加急他们都敢不经心了。”

穆安之垂眸不语, 穆宣帝明显也没有再问他的意思, 直接打发穆安之下去了。

穆安之回家后问起李玉华此事, 李玉华递给他一杯蜜水,继续单肘支着小榻桌托腮看侍女服侍穆安之换衣裳, 一面说,“是我说的啊,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告诉皇祖母一声?咱家的信都有人敢做手脚,还有什么不敢的?”

“说也是白说,这能从何查起?”

“怎么就查不起了?这信无非就是从驿馆走的,裴状元是县尊,官员的信件怎么也要格外慎重对待吧。一路上经了多少驿站,换了多少道手,一程一程的都能查出来。就是查不出来,也得以儆效尤,不然以后还不得反了天。这回是换件,下回还不得在信里给咱们夹上毒粉毒药。小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李玉华巴啦巴啦的一通说,穆安之淡定的把蜜水喝完,空杯子递给一畔的侍女,摆摆手,不系腰带,两步到李玉华跟前,弯腰曲指对着她的眉心就是一弹。李玉华吃痛,揉着脑门瞪他,“弹我干嘛?”

“谁叫你不提前跟我说一声,陛下今天问起来,我都不晓得此事。”穆安之一笑,转身坐在小榻桌的另一畔。

“这还要说嘛,真是没默契,这种事肯定要跟皇祖母父皇说的啊。难不成白白被人算计?”李玉华继续揉着脑门儿。

“总归是你有理。”

穆安之从来不是会告状的性子,他就是后来性情有些激烈,也是有什么脾气当面就发,私下告状这种事,从不在穆安之的考虑范围之内。李玉华则不同,李玉华属於挺爱在背后唧咕的。穆安之觉着自己应该讨厌这样的行为方是,不过,想到李玉华背地里在蓝太后那里嘀咕这事,穆安之非但不曾厌恶,还有些想笑。

怕是做此事的人都未料到会惊动穆宣帝吧。

穆安之看李玉华一直揉脑门,凑过去看,“我瞧瞧,真弹疼了啊,我没用力。”

李玉华放下手,穆安之顿觉大事不妙,天地良心,他真的没用力,也不知怎么就给李玉华弹了个包出来。穆安之生怕叫李玉华知道跟他没完,眼珠一转,连忙关心体贴的说,“我给你吹吹,真不是有意的,不晓得你们小姑娘家肉皮儿这样细。”

李玉华觉着有些疼,因她惯常不是个娇气人,且三哥突然这么温柔,李玉华色令智昏没有多想,只管仰着脸闭上眼睛叫三哥给她吹一吹被弹疼的地方。

穆安之越看李玉华额间的包越心虚。

李玉华感觉到穆安之身上的幽幽檀香,心里不禁升起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喜悦,脸颊微微发烫。

一时,云雁进来禀道,“殿下娘娘,晚饭好了。”

两人在外间用晚膳,穆安之虚扶李玉华一把,李玉华转身时,云雁看到自家姑娘眉宇间的肿包,当时惊的瞪大眼睛,却是被穆安之一个严厉的眼神压了下去,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李玉华注意到云雁的神色,随口问,“云雁,怎么了?”

云雁是很忠心李玉华的,可穆安之那眼色,她也不敢多说,嗫嗫道,“没事。”

穆安之如同祸国泱民的宠妃,姿势优雅的一托李玉华的手臂,声音温柔醇厚的说着,“今天有北安关那里的榛蘑,与鸡同烧是一绝,你尝一尝,肯定喜欢。”

李玉华如同旧时昏君,立刻昏头昏脑的跟着穆安之去外间用晚膳去了。

穆安之先虚扶着李玉华坐下,自己方坐,吩咐一声,“烫些酒水来。”

李玉华被穆安之劝着还喝了几盏酒,她年纪小,有些不胜酒力,尤其晚饭吃的饱,再吃几盏热酒,饭还没吃完就两眼发倦,只想到床上睡觉了。再加上穆安之一味劝她,“困了就先睡吧,我也早些睡。”

李玉华强撑着洗漱完就倒床上去见了周公,穆安之令侍女拿来活血的药膏,作贼一般给李玉华眉间抹了厚厚的一层,心里求神拜佛的盼着李玉华额上的包明天消肿,要是让这丫头知道给他敲了个包出来,还不得跟他没完!

穆安之的好运气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早上,昨晚能哄着李玉华多吃几盏酒,早上总不能不让李玉华梳洗,结果,李玉华对镜子一照,见自己脑门儿青了一块,当下两眼一横,对着镜子仔细端量片刻,回身找穆安之算帐,“我这脑门儿怎么回事!”

“昨晚喝多了,你自己撞床架子上了。”穆安之鬼扯。

“胡说。我昨天好端端的刷了牙洗过脸才上的床。”李玉华何其自信,可不是轻易会被糊弄的性子。

“真的。我看你撞的不轻,还给你抆过药哪。”

“你当我傻啊,这分明是你昨天弹我弹的,我昨儿就觉着疼,没跟你计较。原来你把我弹青紫了!你这不是叫我破相么!”

李玉华气的,饭都没给穆安之吃就把他给撵了出去,穆安之在外间说,“斗篷斗篷给我!”

“你还找捶是不是!”李玉华要追出去报仇,穆安之腿脚俐落的躲了出去,还是孙嬷嬷仗着资格老把斗篷给穆安之送了出去。穆安之在琉璃窗上叩两下,隔窗跟李玉华说,“那我先去早朝了。”

“滚滚滚滚滚!”李玉华只要想到自己的青脑门儿就气的要死,恨不能揍穆安之一顿。

穆安之忍俊不禁的摇一摇头,裹好披风带着小易先去上朝了。既然家里不给饭吃,就在外头吃的汤饼。说来还巧,穆安之遇着朝中几位官员,他在外一向神人不理,但旁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会点点头。穆安之优雅端贵的吃完汤饼,就优雅端贵的上了车驾往皇城去了。

赶上唐墨骑马从汤饼店门前经过,正好见穆安之自店中出来,扬声喊道,“三表哥。”

唐墨是跟父兄一起上朝,他五品小官儿,能排个最末,便是这般因着当差时间短也颇有兴头。尤其唐墨如今自诩大人,连马车都不坐了,凤阳长公主在慈恩宫就报怨过这个心肝小儿子不听话,这大冷的天儿,冻着如何是好?

唐墨披一袭玄狐裘,跳下马几步跑到穆安之身边。

唐烈也下马,不急不徐的跟在唐墨身畔,给穆安之见礼,穆安之伸手扶住,“表哥就莫要这般多礼了。”

一只清隽修长的手拨开马车的琉璃窗,唐驸马很客气的同穆安之打招呼,两人说几句话,唐驸马请穆安之的马车先行。唐墨将骏马给小厮骑,他凑到穆安之身边,一起亲亲热热的上了穆安之的马车。

对於这种自家有马车坚决不坐,然后去蹭旁人家马车的行为,尤其这人还是一向在朝名声不大好的穆安之,唐驸马都是一笑了之。

唐家是个很奇怪的家族,优秀出众如唐驸马还有其长子唐烈,都是一等一的人物,相较之下唐墨简直不像唐家人,从相貌到智商都不像,可也没见唐驸马着急。当然也有可能是因唐墨非长子的原因,但是连交际都随唐墨心意,这样的豪门是极罕见的。

穆安之见唐墨两颊冻出胭脂似的红,不禁道,“这么冷的天怎么还骑马?”

“我是大人了啊,要像小时候似的总跟父亲在车里,岂不叫人笑我长不大?”唐墨说的好像他上穆安之的车就完全没有这种担忧一般。